身着法袍的张伟
原标题:一名辞职法官的遗憾
一封300多字的辞职信、三张制式统一的表格,终结了基层法官张伟16年的职业追求。
微博上晒出的工资条,曾引来上千网友围观:实发5555.8元。在北京,这个收入,几乎宣告购房、买车的事儿将与你无关。但张伟反复强调,真不是钱的事儿,“加薪能保证法官不挨骂吗?能保证不加班吗?能保证岗位轮换按意愿发展吗?能不用做维稳化解信访回复吗?”
7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通报了《人民法院第四个五年改革纲要(2014-2018)》的核心内容,法官的状况有望改观。在法官流失加剧的大环境下,系统内尤其是基层的司法人员,对司法改革寄予了更为迫切的期待。但39岁的张伟,两个孩子的父亲,等不及了:“我没有另一个青春洋溢的十年用来试水。”
在他做决定前后,该法院又有两名年轻法官选择离开。
微博记录了张伟最后的法官生涯 敲碎的法槌
“爸爸,你作案时为什么总拿一把锤子呀?”7岁小儿子的雷人提问,曾被张伟发到微博上当段子。当上父亲后,职业构想中糅进了更多的家庭元素,他希望,有一天,儿子可以自豪地跟别人说“我爸爸是法官”。
这个构想最近被迫中断。今年5月22日,张伟向所在法院政治处递交了辞职申请,短短的300多字,甚至没铺满一页A4纸。在文末,他用节制的语言总结:“努力工作快乐生活是我的宗旨,但是现在的工作与我的追求相矛盾,所以不得不痛下决心离开。”
落在纸面上的文字,无法纾解现实中的苦闷与失落。他几次强调:“我是主动辞职,但是被迫失去这些东西。”说着,用力吸了一大口冰饮,垂下眼睑,盯着在杯中上下浮动的吸管。
今年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北京市高院院长慕平透露,近5年,已有500多人离开法院,北京的“法官流失”现象严重,流失法官主要集中在基层法院,骨干比例增加,流失速度加剧。而最高人民法院政治部负责人更早之前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曾透露,5%的法官干不到退休年龄即离开法官队伍。
在法官出走的分析中,工作压力大、待遇相对低、晋升空间小、职业荣誉感下降等是主因。几十字,足以将困境分析到位,但只有个体,更能体味其间的分量。起码,这是16年前的张伟无法想象的一种抉择。那会儿,刚进郊区法院的小书记员,暗自崇拜着大法官,憧憬有朝一日能扬起庄严的法槌,就自己审理的案件作出负责任的裁判。
1998年的法院,这名23岁的新人看到的,是“跟现在绝对不一样”的图景。法院工作清闲:案件少、审理周期漫长。跟当事人吃吃喝喝的风气,彼时正侵蚀着系统。民众的吐槽精炼而形象——“大檐帽两头翘,吃完原告吃被告”。
彼时,人民法院即将实施第一个司法改革5年纲要,启动一轮路径明朗的司法改革。“那段时间也是我最坚定要考法官的日子。”回顾过往时光,讲述者消沉的声音活泼了起来。
媒体评价中,将2007年最高法收回死刑复核权,作为这一轮司法改革中最重要的突破,但对张伟的职业之路而言,推行法袍、法槌,司法礼仪,倡导法官职业道德等,更令他印象深刻——法官庄严、专业的职业形象由此塑造完成。
有一道练习题,张伟至今仍记得大概:“如果中午头疼,已经不适于继续工作,但下午还有庭审,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最后一个选项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能开庭,回家休息。
不少答题人对此设计表示不适,习惯性选择“克服困难,继续审案”。但正确答案恰是最后一项。出题人的理由是,法官要以最好的精力与智慧投入工作,如果不能保证则不能勉强工作。
年轻人感受到法官这一职业前所未有的荣光。“我好像挺笨的,每次都差两三分。”2001年起,初任法官必须通过国家司法考试,中国从此告别以政治合格为主的法官任用标准。张伟前后尝试了七八年。其间,有同学放弃,转而进入行政机关,此后一路升迁。他还在坚持啃一摞摞的法条,“就想当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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