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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沅陵

  脚踏实地,行走于三湘四水,新型城镇化的大变局,已不再只是模糊的纸面概念。


    走进湖南14个市州,选取最具解剖价值的中小城镇样本,我们的脚步不曾停止。我们想知道,在这波新型城镇化的大潮中,我们的政府、企业和个人,对此到底有怎样的理解、思考乃至践行?而城镇化对某个地域的经济、地理、人文、生态的改变与塑造,又具体投射在哪些方面?我们更想知道,掣肘新型城镇的种种不利因素,究竟在哪里,有没有破局之道?


    如果说,新型城镇化是一个崭新的“中国梦”,那么,让梦想照进现实的前提,无疑是正视当下的现实。


    继新型城镇化总论之后,我们将持续推出十期样本调查,第一期的关键词,是“顶层设计”。我们从位于酉水与沅水交汇处的千年古城沅陵入手,还原一个延续经年的古代城镇顶层设计。在位置的选择,城镇内部结构的设计上,古镇沅陵都有让整座城呼吸通畅的经典手笔。推古及今,我们选择了位于长沙县的黄兴镇和株洲云龙示范区,他们丢掉了传统城镇化的“摊大饼”模式,把生态文明理念和原则全面融入新型城镇化的建设中。而本期专家湖南师范大学教授朱翔在谈到新型城镇化的顶层设计时也强调,必须以人为本,且与经济发展适度匹配。


    那么,到底什么是好城镇?也许无关规模,无关人口,而重在顺应历史潮流,实现人与城镇之间的和谐发展。


    本版撰文/记者戴丹卜盎


    翻开地图,酉水与沅水的交汇处,便是沅陵。


    驱车从长沙出发至沅陵县城,途经长常高速、常吉高速,全程约313公里,这是采访小组一行在2013年5月19日所穿行的距离。在交通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用了近四个小时。


    事实上,在交通不便的舟楫时代,对于商业物资运输却有着“十马不如一车,十车不如一船”的说法,船在古代交通中所起的作用,是当时其他任何交通工具都比不上的。


    沅水源自贵州,酉水发自鄂川,因着天然的交通地利优势,沅陵这座隐匿在丘陵河谷之间的小城,曾一度是湘西北地区最繁华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至今,这里还有40多座规模庞大的楚汉古墓群尚未发掘。沅陵县志记载,自汉高祖5年置县,沅陵历为郡、州、路、府、道和湘西行署治所。


    回看沅陵县城的历史,其经历过两次位移,从最初的窑头古城到汉高祖五年立治的辰州府,再到五强溪水电站建设后,全面移民后的沅陵县现址。两水交汇的沅陵县,未来还将架设两桥一路,将窑头古城与沅水对岸的南部新城连接,打造近似“小武汉”的新沅陵。


    窑头古城对接“海上丝绸之路”


    从地理位置来看,在两水交汇处肥沃的平原台地筑城,完全体现了农耕时代的人们在选择城址这一问题上的审美标准——《管子·乘马篇》云,“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背山面水,交通便利,土地肥沃,涝旱保收,城市文明由此繁盛。


    如今,在沅陵的二酉山上还遗留着一个古藏书洞,相传在秦始皇焚书坑儒时期,书生伏胜从咸阳偷运“禁书”藏于此;县城西北角的龙兴讲寺,系唐太宗李世民下诏敕建,用于教化蛮民,堪称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学院,比著名的千年学府岳麓书院还早建348年。诸多历史遗存,为沅陵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厚重。


    站在沅陵县城滨江大道岸边西眺,河道宽阔,沅江和酉水在此静静汇流。


    发源于贵州,流域遍及湘黔鄂渝的沅江,是长江第三大支流。出沅陵县城往西沿沅江而下约20里,在今太常乡境内,有一处占地约11万平方米的战国故城遗址“窑头古城”,考古学家曾在此发现大量战国至汉代的古墓群。这里出土的刻有“元陵”字样的官印,以及大量的战国时期的兵器、陶鬲、盂等物,印证了窑头古城所在的沅陵,正是史书记载的楚、秦黔中地的腹心地带。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郭伟民,在上世纪90年代曾主持过窑头古城文物的发掘工作,他说,即使是在2000多年前的战国时期,古城下水管道和现代建筑下水道设施也相差无几,发掘有通向城外护河的下水道陶管设施,城内的主要路面宽幅约为1.5米左右,由细碎的河卵石铺就。


    从事窑头古城文物发掘工作的专家组,还曾发掘出一处古城夯土台基,推测建在其上的古建筑很可能是一座由两个单元组成的宫殿式的古城中心建筑物。东西城墙遗址大约450米,南北城墙遗址约250米,其规格之高、结构之大、夯土之紧,充分印证了战国精湛和完美的建筑艺术。


    “早在2000多年以前,窑头城已经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交通重镇。”沅陵县史志办前副主任钟玉儒说,古沅陵“上通黔滇,下达江海”,是中原通向西南地区的桥头堡。珍贵的象齿、犀角、珠玑、玛瑙、金银铜锡、鹦鹉、孔雀就是经由这条水路,从印度、缅甸经由大西南运往中原。而沅陵,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古黔中的郡治所在。


    精明的四川商贾,选择避开三峡的天险,在川东坐船顺酉水而下,到达窑头古城,再从窑头走通航能力较强的沅水将物资转运到贵州,然后以走山路著名的黔、滇小马组成马帮,用水陆联运的方式前往印度。这条道路不但省钱省时,还能避免西域大漠的狂风飞沙、缺水迷路、语言不通、盗贼出没等危险。


    古老的《酉水船歌》有“四十八站上云南,四十八站到长安”之句,便是对古黔中这条海上丝绸之路自古相传的民俗学诠释。


    “二战”时期,中国的东南沿海沦陷,有“西南大动脉”之称的中国通往缅印的国际通道,走的仍然是从重庆沿着酉水、沅水经湖南,再经黔、滇进入缅甸、印度的古黔中“海上丝绸之路”这条老路。

    每一条巷道,都像城市通气管


    “正街两边都是大商家,非常热闹,街也很长,河街临水,一般是小生意人在那里待着,沈从文的小说里面还写过,街边的女人与河中的生意男人打情骂俏的场景。离水最远的是内街,一般是大户人家住的,最后面就是衙门了。”79岁的钟玉儒,在沅陵县生活了62年,对于现在没于五强溪水电站下方老县城的记忆,可以简单地缩影成一张网格,大大小小的巷道与正街,将沅陵县城分隔,每一条巷道都直接连接至沅水的一个码头,如同城市的通气管一般,让这座古城尽享朝露晨曦。


    17岁从乡下考入沅陵县中学读初中的钟玉儒,记忆中的地名有圣宫坪还有中南门。圣宫坪是他的学堂所在地,中南门则记录着他的少年青春。“正街上没有路灯,靠着两旁的商户照明,街道约有5尺宽。但河街很窄,只能容两个挑担人擦肩而过。那条街上有许多小吃和吊脚楼。”


    除开对于沅陵老县城主干道的深刻记忆,那些与正街、内街和河街垂直的千千万万的巷子更是沅陵县城的代表。在《沅陵县志》的记载中,这样的巷道与老街达数百条之多,巷道与正街的交错,将沅陵老县城搭建成形,也成为沅陵县城最为明确的地域标签。


    “每条巷子直接连到了沅水之上,牵一个码头,与水相连,一来有利于排水,二来可以达到城内建筑的通风。因为巷道与主干道交错,所以沅陵县可谓是四通八达。”这是另一位沅陵县老人夏湘军的回忆,作为原任沅陵县旅游局局长,在他的记忆中,沅陵老县城要美过如今的凤凰许多倍。


    “小时候,我们吃饭都是端着碗,在巷子里面乱窜,夹了东家菜,还去西家喝口汤。”在夏湘军的记忆中,沅陵县城的巷道文化更多串起的,还有深厚的人情暖意。与巷子那端的码头相连的沅水上,来往着运送烟草的秀山佬,载满水果的安江人士,从贵州铜仁贩运药材的生意人等等,都会在这个两水相会的湘西重镇停留。


    沅陵老县城的城市下水工程,也让夏湘军记忆深刻。县城位于沅江与酉水相汇之处,一面背山,在山的峡谷之间修建“通河桥”,如遇暴雨,利用峡谷的地利优势,可将雨水导入沅江。而在老县城内,每一面城墙的墙角沿线,必然预挖有导水道,居民家中也备有天井和铜钱孔用于排水。


    在沅陵县城仅存的几条老街中漫步,依着山势上行来到一处叫伍家坪的地方,我们遇到了一位叫李达义的老人。他祖辈三代居于此处,祖父曾经见证过历史上有名的“辰州教案”,他的家也曾是“中国第一代飞行团团长”关希鹏的暂居地。


    如今,这个老宅子里面住着七家人,绝大多数都已不是老沅陵人了。“原来的老住户,绝大多数都搬到新城里去了,年轻的一代也有很多走出去了。”李达义的女儿在北京工作,老人家舍不得老房子,打算一直在祖屋住下去。


    随着新城的建设,沅陵县城的面积翻了几倍,人口也从原来的两三万,变成了现在的13万,不少周边的农民进了城,今日的沅陵,亦不再是过去的沅陵了。


    沿着李达义家顺行,石板路凹凸不平,一如那些老沅陵人的回忆起起伏伏。回忆深处,人人都有一个梦里水乡,那里的中南门原先有一个很气派的牌楼;来来往往的船只停泊在河边的码头;河边的吊脚楼美得就像一幅画……


    不过这样的梦,也越来越依稀了。


    千年岁月沧桑,窑头古城历经烽火战乱,数次搬迁。如今的沅陵县城址东移了近20里。


    公元589年,隋文帝为治溪蛮,将原县城由窑头迁至沅水与酉水聚汇的沅水北岸。此后的一千四百多年,酉口以下沅水北岸就一直是辰州和沅陵县城所在地。


    如今我们所看到的沅陵县城,其实又分老城与新城两个部分。


    走在沅水河畔的老街,跟当地居民聊天,很多人都会自然地说起五强溪库区,提到“淹没”、“移民”、“水位线”这些词。


    “老城绝大部分都被淹掉了。”十来岁就来到沅陵县城读书的邓永松指着静静流淌的沅水河说,水下面其实就是有过千年繁华的辰州府的所在。他印象中的老城,像一弯半圆形的月亮,依山而建,粘在沅水北岸。中南门以下到文昌门都是吊脚楼,河不过是现在的1/3宽,大水涨时最高到楼层下面。


    明亮日光之下,我们仿佛听到眼前那个古老的水下世界,在黑暗中的呼吸声。

    “两桥一路”的“小武汉”愿景


    在沅陵的采访中,无论是钟玉儒还是夏湘军,在老城住过一段日子的人们,对于没于水底的故乡都颇为怀念。


    在夏湘军印象中,老县城也有过城市扩张的经历,但并不会破坏原有的城市格局与建筑,仍然沿着巷道的方向,向背水一面的山上延伸,整个城市建筑也保持着坐北朝南的格局。城市扩张,仅仅是原有巷道的延伸所带来的地域扩大。


    “当初在搬迁时,受历史条件等各个方面因素的限制,新城规划不够前瞻,导致现在沅陵想要发展旅游业,碰到很多障碍。”担任过沅陵县旅游局局长的夏湘军,也曾经参加过旧城搬迁和新城的规划与建设。


    “当年我找到了沈从文,他听说沅陵要搬迁,给我出了个主意——从水中架桥上山,将旧城与新城连街,未被淹没的正街保持原有的古建筑风格。可惜这样的方案,因为财力等原因,没有成为现实。”在夏湘军的梦想中,新建的沅陵县城,将与老城以桥相连,成为一座水上与水下相互呼应的城市,水上城市保留着旧城风貌,让那些青板路与老宅子继续诉说历史的尘埃,新城则向山上扩张。“当时沅陵如果保留了一条完整的古街的话,现在肯定会是湘西旅游的第一站。”


    对于未能将当年规划变成现实,夏湘军颇为遗憾,“我们觉得中国大小县城千千万万,本应该各有特色,不能千城一面成了水泥堆子。”


    虽然迁城多有遗憾,但经过搬迁后的沅陵县城,面积9.6平方公里,现有常住人口13万,近年来,城市发展迅猛,目前已成型为城北、城南、太常和凉水井4大板块。沅陵县以西,隔酉水与窑头古城相望,隔沅水的南边,则是沅陵未来即将重点开发的“南部新城”。


    按照沅陵县最新城建规划,未来沅陵县将重点打造两桥一路,将南边的窑头古城与南部新城与现有的沅陵县城连接成一体,用环路相连,形成类似于武汉三镇的隔水城市群。总人口预计在15年内达到20万至25万。


    根据规划,沅陵“两桥一路”项目分三大部分:一是沅陵沅江跨江二桥,位于太常至沅陵城南之间,主桥全长约1096米;二是太常酉水跨江大桥,位于太常与沅陵城北西郊之间,主桥全长约946.5米;三是沅陵城南新区龙兴大道,北起城南高速公路,东至319国道凉水井进城段,西抵浪子口再通过沅陵沅江跨江二桥经太常连接辰州大道。


    “城市的兴衰变迁,总是与自身的政治、经济、文化地位有着血肉联系。”郭伟民看问题习惯从历史中去翻找答案。


    曾经是“海上丝绸之路”重镇的窑头古城,黄尘古道悉数湮没,烽火边城俱已荒芜;有着上千年繁华历史的辰州府,也随着五强溪水电站的建设沉没于水底。在郭伟民眼中,无论是几千年前的窑头古城,还是几年后的沅陵新城,只有当一座城市,顺应历史潮流的变化,实现人与城市的和谐发展,才是一座好城。


    事实上,城市的好坏,无关规模大小,无关人口多少。对于居住在城市里的那些钟玉儒和夏湘军们来说,安心之处,即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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