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告别厅大门,殡仪主持便成了生命终点站的报站人
4月2日下午,雷雨大作,白昼如夜。28岁的黑马(化名)刚从一个告别仪式现场出来,满脸倦容,笑容却依旧真诚。“这是今天的第四场。”黑马长吁一口气。
如果旁人不说,压根看不出眼前这位年轻小伙是一名殡仪主持。黑马说,告别厅的门就是他的分割线,推开那扇门时,收起笑容,保持清醒,掌控现场;而关上那扇门时,一切回归原样,除了没有什么朋友,结婚、生子都已顺利完成。
有人说,殡仪主持是一个特殊的工种,也有人说,这是需要勇气选择的职业,而黑马却说,自己只不过是一名“见证者”,见证一次又一次“最后的告别”。
误打误撞“入行”
误打误撞填的高考志愿,竟成了黑马人生的分水岭。
2005年,刚进入长沙民政学院学习的他压根不知“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要学什么。就这样,和所有大学生一样,黑马在憧憬与忐忑中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2008年8月,黑马从湖南回到家乡广州,成为了广州市殡葬服务中心一名殡仪主持。据了解,目前,广州市殡葬服务中心共有29名殡仪主持(男18人,女11人),平均年龄在35岁左右,黑马是年龄最小的一位。
一开始还只是师父身后的小学徒,每当告别厅的大门缓缓开启,他就如鲠在喉,“面对着一张张悲痛欲绝的脸,只好躲进旁边的休息室里擦眼泪。”回想起当时青涩模样,年轻的小伙子还有些不好意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年的“小跟班”早已独当一面,黑马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谦虚,“大家都一样,只是来的时间长短不同。”
这些年下来,黑马主持了大大小小4000多次的告别仪式,他甚至想不起是从何时起,他才能理性地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告别。现在的他坦言,眼泪已经藏得很深,有时候满腔委屈甚至伤痛,也掉不下泪来。“2011年,我祖母过世,可我已经哭不出来。”黑马说,也许这就是职业带给他最大的影响,但并没有让他沉郁,不在告别仪式现场,他还是一个爱笑的年轻人,反应灵敏,语速飞快。
不能微笑的工作
短短一小时内,见证“最后的离别”,体会人世百态。这是黑马对自己这份职业的感悟,尽管有时会遭到家属误解,但他说:“至少我做的事,在很多时候是可以帮助到别人的。”
“告别仪式现场大多是悲恸的,紧张的,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每当告别大厅的门缓缓打开时,不论自己的心情如何,必须收起全部笑容。然而,亲人离世,家属的情绪容易崩溃,甚至往日的矛盾在此时会极易激化,作为一名主持人,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掌控现场,“一入场,我是一个引导者,一个组织者,还是心理疏导员。”
黑马说,因为悲痛、疲倦等原因,大多数家属到现场时会有些不知所措,他得先引导家属把程序完成:入场、放遗像、站位、摆鲜花、确认遗体等等。语速必须平缓深沉,不得有一丝怠慢。“这是逝者与家属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告别,必须以尊重逝者为前提。”
而有时遇上家属不冷静时,主持人也会受牵连。一次告别仪式刚开始时,黑马正准备引导家属放遗像,可这位80多岁拄着拐杖的老人看到逝者的遗体后,竟大发雷霆,认为眼前的不是他的亲人。原来,逝者生前从没戴过帽子,而寿衣里却配了一个帽子,加上家属几天没见到遗体,一时没认出来。好一番解释,老人也不听,情绪激动到难以控制时竟拄着拐杖向黑马冲过来,扬言要和他“单挑”,此时的黑马耐心跟他解释,并且告诉他原因,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出来劝阻,最后终于劝住了老人。葬礼终于得以继续,出告别大厅时,老人握着黑马的手说:“刚刚是我情绪太激动了,请原谅。也非常感谢。”简单的几句话,此前的委屈一扫而光。
黑马说,这也是他一直坚持做这份工作的原因,“至少我做的事,在很多时候是可以帮助到别人的。”想想这些,心里倍感欣慰。
父子之间的“沉默”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黑马内心的这种欣慰。和大多数殡葬服务者类似,80后的黑马几乎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留我的电话,聚会的时候我在场,气氛会突然冷掉。”年轻人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最让他苦恼的是,父亲至今未能接受他的工作。
“一开始我只是说在民政系统里面的一家单位工作,直到有一次被老乡遇上,父母才知道我的工作性质。”
2011年的一天,黑马的一位同乡因车祸遇难,遗体被送至广州市殡仪馆。当家属赶来确认遗体时,却发现领着他们办理各项手续的是黑马。“当时只好硬着头皮帮他们办完所有的手续,第二天,全村都知道了。”也许是因为不愿让儿子成为村里人的谈资,也许是因为忌讳,每当黑马回家时,父亲总是一言不发,走出家门,父子之间长时间陷入沉默。如今稍有缓解,但始终别扭。
“还好,妻子能理解我。”28岁的黑马去年当了父亲,妻子是大学同学,毕业后跟随他一起来了广州。由于所学专业不能被许多应聘单位接受,她只好拿着高中毕业证去应聘,在一家企业做了小职员。如今,由于要照顾孩子,夫妻俩在殡仪馆附近租了一套小房子,日子还过得去。
黑马说,看了那么多场“离别”,自己已领悟到,一辈子不长,要最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每一天,“相处的时间太短,不能让爱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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