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愿坚在写作中。(摄于一九八○年冬)
王愿坚(后排左一)与陆柱国(后排中)在都江堰。(摄于1972年10月) (本文图片均为资料图片)
【述往】
写在前面
父亲王愿坚是个军旅作家,20世纪50年代写过一系列红军题材和军队题材的短篇小说,代表作有《党费》《七根火柴》《三人行》等。“文革”后,他又开始从事电影创作,改编了电影《闪闪的红星》,创作了电影《四渡赤水》等。
父亲的小说篇幅短小、语言精练,善于浓墨重彩地刻画人性中最璀璨、最感人的瞬间,笔下的人物充满理想,富有激情。许多人上学时在语文课本里都读过他的作品。
父亲平易近人,热情好客,家中常有读者慕名前来。据母亲回忆,习近平总书记在20世纪80年代曾与父亲有过交往,还来过我们家。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京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作重要讲话。在讲话中,他专门提到了父亲,提到了他们之间的交往,这令我们全家非常感动。
书
1929年,父亲出生在山东诸城的一个文化家庭。我的祖父毕业于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师范大学前身),而祖父的哥哥毕业于北京译学馆,回到山东后,同中共一大代表王尽美、邓恩铭等秘密组织了济南共产主义小组。
父亲虽然是写红军题材的作家,但他本人并没有参加过长征。他初中只读了半年,15岁辍学参军,在宣传队从写小剧本做起,很快成长为战地记者、报社编辑。1952年调入北京后,开始从事军队文艺刊物和革命回忆录的编辑工作,25岁起陆续发表了成名作《党费》和一系列短篇小说。
父亲很勤奋,早期的短篇小说,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完成的。小时候,我的床放在父母房间,有时夜里醒来,会看到父亲还在伏案工作或看书。父亲会把书桌的抽屉拉开一点,把书放在抽屉挡板的上面,书的上半部分靠着台面,微微倾斜。
父亲的手笼在袖口里,半天才会抽出来翻一页。姐姐们曾笑话他看书慢,他总是慢悠悠地说:“哎……看书慢是种本事,我以前看书也很快的。”
假日里,父亲喜欢逛书店。离我家不远的灯市口有个“中国书店”,专门卖旧书,父亲喜欢到那里“淘”书。他还常带我去人民文学出版社,那里有个专门销售“内部参考”书的地方,进去需要专门证件。内部书屋并不大,里面阳光充沛,除了满屋书架,还有几张高级的老式沙发。
父亲在书店总要待很久,出来时会买上几本书,然后在小铺买根棒棒糖哄我走路。母亲常说父亲邋遢,但他的书橱、书桌却总是十分整洁。过一段时间,他就要收拾一次书橱,腾出地方把新买来的书放进去,把要读的书拿出来,包上书皮。
父亲书皮包得非常仔细,会先沿着书用手抹出一条印,然后顺着这条印把纸折一下,剪去多余地方,再把书包进去。这样的书皮既平整又挺括,小学时我的书很多都是父亲给包的。“文革”开始时,父亲已有了一千多本书,摆满在家里大大小小五六个书架和书橱里。
我上小学时,“文革”还没开始,姐姐拿出一本新出版的《解放军文艺》给我看,我那时识字不多,但有三个字还是认识的,那就是父亲的名字,幼小的心灵瞬间有了一份大大的骄傲。
我一年级还未结束,“文革”就开始了,父亲写的小说受到批判。他成为“牛鬼蛇神”,我也因此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很多人都被抄了家,父母也开始烧东西了,手稿、笔记和先前写的日记统统在内,书也陆陆续续地卖了。那时,一来收购废品的,大院门前就会排起长队。通常是我在队里排着,两个姐姐负责搬书,她们搬出的书越堆越多,摆了一长溜,路过的人都惊讶:谁家的书啊,这么多!
最后一次卖书,是我们要从原来住的地方搬出来。当时,我们住在总政宿舍,这里曾经是前清的驸马府,里面似乎有数不清的院子。从大院的最西边搬到大院的最东边,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台阶要上上下下。所有的东西都得自己搬,大家直发愁,家里的东西太多了,准备把能卖的都卖掉。
卖书时,父亲望着小书架上剩下不多的几十本书,迟迟不愿动手。我们却在一边使劲喊:
“卖了吧!卖了吧!”
那时,精装书都不收,嫌上面有硬壳。父亲就一本本地把书壳撕下来,把书瓤捆好让我们搬去卖。精美的书壳剩了一大摞,父亲摆在小书架上,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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