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家乡的雪湖藕。炎炎夏日里,想起雪湖,就有丝丝的清凉袭上心来;就感觉荷叶田田,莲花过人头,有人摇着小船,“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想起那藕,就有无数白胖胖、粉嘟嘟的小手晃在眼前,有一种“儿童拍手争相问,一枝莲蓬值几钱”的诗意。当然这不是诗,也不是引用——有朋友写美食,写到藕,有藕记、偶记之语……我这是偶然想起。
家乡的雪湖藕产自县城之南。城南除了雪湖,还有南湖、学湖。三湖连在一起,都产藕,藕名都叫雪湖藕。雪湖藕九孔十三丝(一般的藕是七孔),说是珍品。据传,当年朱元璋大战陈友谅,路过此地还留下了佳话,说他品尝雪湖藕时,当一位少女捧上藕,他见少女宛如出水芙蓉,楚楚可人,又见雪湖藕洁白如玉,细嫩光润,似美女手臂,风情万种,不禁脱口而出:“一弯西子臂。”但求下联,岂知身边文武无一人能对。不料,那少女不慌不忙答道:“七窍比干心。”对联以“一弯”“西子”喻雪湖藕之表,用“七窍”“比干”喻雪湖藕之里,又巧嵌了两位古人名。朱元璋细细品味,心里暗暗称绝。登基定都南京后,他念念不忘雪湖藕,要求雪湖每年农历八月开湖,采摘的第一批藕送到南京,于是雪湖藕就有了“贡藕”之誉。
传说终究不很靠谱。我原本对此传说深信很久,可有回到明朝开国重臣刘基(刘伯温)的故乡,却听说这是他伴随朱元璋微服私访时的故事,心里一阵失落。但想家乡是南京上游的重要门户,离南京又很近,雪湖藕被选成贡品是可能的。家乡县志记载“雪湖藕”时说:“城南雪湖之藕,爽若哀梨,真佳品也!”所谓哀梨,是指汉朝南京一位姓哀名仲的人所种的梨。他种的梨个大味美,进口不用咀嚼便化成水。家乡人把雪湖藕比喻成哀梨,可见雪湖藕品质之优良。也是,雪湖藕不仅外形肥壮细白,内质汁水饱满、鲜甜脆嫩,而且无论生吃还是热炒,自有风味,早就是家乡人最爱的美食佳肴了。
记得在家乡县城生活时,我最喜欢去的就是城南。夏天,那里雪湖与南湖、学湖三湖相连,水天一色。初夏时,湖里小小的荷叶先如铜钱一般泊在水中,羞答答的。太阳照着,几天过去,小荷宛若少女般情窦初开。待荷叶慢慢撑开,伞样大的荷叶就仿佛什么也遮挡不住了。荷莲从荷叶旁突兀而出,一枝枝地化成一朵朵莲花,或胭红、或粉红、或梨白……都亭亭玉立。莲花的瓣儿在强烈的阳光下渐次打开,一瓣、两瓣、六瓣,最后露出的便是散发着沁人肺腑芳香的黄色花蕊。很快,就见人摘那碧玉簪似的莲;更有人光着身子,下湖采藕了。他们从湖里举起那藕,有水濯洗,藕洁白如玉,真的是出污泥而不染。
家乡的雪湖藕略呈方圆形、七棱,生食最方便,人们选用嫩脆之藕,洗净切片,加上白糖,就成了一道有名的凉菜。尤其是夏天醉酒后,吃起来异常生脆、爽润、甘甜,很是解酒。熟吃可切丝炒辣椒、炒肉或是制成炸藕盒、包藕卷等,用藕片炖排骨、煲汤什么的也简单。有人选用老而粗壮之藕,在藕孔内填满糯米蒸煮切片,说是好吃,但一进嘴里,我感觉就如同袁枚在《随园食单》中所说“老藕一煮成泥,便无味矣”。袁枚还说,“藕粉非自磨者,信之不真”。袁枚是位美食家。由此,看他生活的年代就有藕粉造假者。藕“味甘,平。主补中、养神,益气力,除百疾”(《神农本草经》),生吃可消淤凉血,活热病烦渴、吐血和热淋等症;熟食可以养胃滋阴,补益五脏……其实还不止这些,我的一位朋友曾住在雪湖边,夏天里,她用荷叶煮荷叶稀饭,说是清香祛暑。莲籽去壳留下莲仁,她就自制八宝粥。莲仁当中绿色的莲心,味苦,她又用那莲心泡水喝,说是强心、降血压……这让我真的大开眼界。
转眼就又到藕上市的季节。这时想起家乡的雪湖藕,我仿佛就看到城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象,仿佛看到家乡县城的街头,有人挑着一副藕担匆匆地走过,担子里那粗得像手臂的雪湖藕又白又壮。有人干脆用那浑圆的荷叶举过头顶,当作遮阳的伞,吆喝着“又脆又嫩的雪湖藕,好七(吃)咧!”我在心里回味着乡音,就由不得不像叶圣陶在《藕与莼菜》里所写的那样,生出“故乡可爱极了”的感叹了。(徐 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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