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炳强表示,他已是香港最后一位专业的神佛像工艺师。新时社网记者林少权摄
文|新时社网记者孙凌奕
香港人拜神拜佛,信风水命理,在一尊尊栩栩如生的神佛像背后,隐藏了一个古老却即将在香港消失的手工业——神佛像雕刻。香港最后一名专业神佛像工艺师萧炳强,8岁开始随父学习神佛像雕刻,入行51年,萧师傅领悟到“雕刻一尊好的神佛像要有心性修行,制作不合规格的佛像不是功德,是罪孽。”惟面对现时滥竽充数的神佛像制作,他只好摇头:“如果我走咗之后,完成呢个历史任务咪算啦!”
上世纪三十年代,香港百业待兴,萧炳强的父亲便南下香港学习雕刻手艺。耳濡目染下,年幼的他对神佛像雕刻产生了浓厚兴趣。萧师傅说正统的雕刻技艺分门分派,父亲学习的是“广东派”,童年时看到父亲雕神佛像的眼口鼻只需三至四分钟,觉得神乎其技便很想学雕刻,但父亲认为刀具锋利危险拒绝了他。“有一次趁爸爸不在,我就从地上捡了一块木头,木头有个三角位,我就开了个眼口鼻,等他回来给他看,看完之后,他就笑,之后就开始让我学习雕刻了。”
萧师傅忆述一九六六年入行时,业界正值兴旺,当时“广东派”主要雕一些水上人的神像。他说水上人有个传统,若是有家人过身,便会摆一个神像代表他们逝去的先人,予以祭拜。萧师傅指当时他和父亲在庙街开铺,顾客就搬着櫈子在店外等候制成品。“嗰阵我和爸爸一日雕三十个神像,雕完一个就即刻卖走。”
市场旺 连开三铺
香港八十年代中后期,大兴土木起楼,好多人买了新居后,便在家中添置一些神佛具保佑平安。他表示,当时香港的几个师傅都“做唔切”,他便和一名在福建开厂的朋友合作,聘请师傅专门雕观音像和关公像,再运到香港售卖。当年生意兴旺,萧师傅曾在新填地街一口气连开了三间铺头。他忆述当时的新填地街是神佛具公司的集中地,香港制作的神佛像还远销东南亚国家。
香港八十年代中后期,大兴土木起楼,好多人买了新居后,便在家中添置神佛具保佑平安,因而带旺了神佛具市场。新时社网记者林少权摄
市场旺,神佛具用品店遍地开花。萧师傅感叹许多同行为了抢生意,斗平抢市,形成恶性竞争,“五十蚊嘅货卖一百蚊还可赚点毛利,之后大家斗平,割价倾销九十、八十蚊,七十蚊就已经蚀本。”他警觉“不对路”,便抽身而出,将街边店铺搬入工厂大厦,转做大型庙堂的制作和维修。
萧炳强正在为一尊神像开眼口鼻。新时社网记者林少权摄
随着时代变迁,萧不停转变经营模式,学习新的神佛像雕刻技巧,推陈出新。他说神佛像雕刻有不同派别,包括广东派、福建派、宁波派等,惟各门派的手艺互不相传,“宁波派师傅就不会教畀广东派嘅学徒,若一个善信要送尊佛像给大和尚,大和尚就会问边个师傅做的,如果不是大和尚认识嘅师傅做的,佢系唔要嘅。”已习“广东派”的萧师傅为了学习宁波派,开拓客源,他潜心研究宁波派为神佛像的“铺金”技术。“单是如何将金箔磨成粉,我就研究咗好几年先知。”
萧师傅不仅识得神佛像雕刻,亦可以熟练的雕字。新时社网记者林少权摄
萧透过友人认识了一位宁波派师傅,已自学“铺金”手艺的他,一度被宁波派师傅质疑广东派的师傅“点会识得铺金”,还给了他一尊佛像“试金”探虚实。萧师傅“真金不怕洪炉火”,成功为神佛像“铺好金”,他出示自己雕的宁波派神佛像给师傅看,终凭诚意感动了宁波派师傅破格指点,萧师傅进一步打开新市场。
一级文物竟被降格
香港传统手工艺青黄不接的问题严重,神佛像雕刻亦不例外。萧师傅十分坦然说,香港神佛像工艺师工作环境差,业界一向欠缺工艺师,六十年代后更无新人入行。
更令他遗憾的是雕刻师傅心性逆转,他说昔日神佛像雕刻师傅都信佛,视雕刻为一门宗教艺术。萧慨叹惟现今的雕刻师傅都只当作生意般流水作业:“以前嘅大和尚对佛像尺寸要求严格,依家都系睇钱,最好又平又靓。”萧师傅表示因将货就价,庙宇维修都出现货不对办的问题。他指出庙宇维修需要维修商投标竞价,一般都是“价低者得”,因此滥竽充数的神佛像充斥庙宇。他指,有些庙宇本身是一级文物,维修之后,竟被古物咨询委员会“降级”。
“如果我走咗之后,完成这个历史任务咪算啦!”笑容的背后暗藏着无限唏嘘:“现在拜神拜佛的人,已经唔系追求精神的满足,最多就是拜财神,本来应该是祈求心之所安,现在有财就心安。”
郭一边80年代由浙江东阳来到香港,是香港为数不多的神主牌雕刻师傅。新时社网记者蔡文豪摄
“雕刻人生”时也命也
八十年代油麻地新填地街,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神佛具用品店,如今这条老街还隐约留存着上世纪工业时代老香港的印记,满眼尽是五金店铺,卖刀具、胶带纸袋、钢具等,而“郭记木雕公司”却成为最后一家仍坚守于新填地街的神佛具用品店。郭记与众不同的是,郭记兄弟俩,十年如一日的坐在店外的角落,专心致志雕刻着神主牌,成为香港寥寥几个提供雕刻服务的师傅。
80年代内地人工低纷来港
郭记兄弟来自浙江东阳那个全国著名的“木雕之乡”。正午时分,哥哥郭一边正全神贯注的刻字,他的桌上、抽屉和身旁的木箱里,摆着几十把不同的刀具。郭一边一刻都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忆述他近半世纪的“雕刻人生”。郭师傅说,当时东阳没田可耕,家中的男孩便需要学一门手艺维生,由于郭家五六代都是做雕刻,因此顺理成章他于16岁时便入行学习木雕。
八十年代郭一边只身一人南下香港闯天下,他说,“那时候个个都想落嚟,因为内地揾唔到钱,八十年代内地人工好低,做一日得两、三蚊,香港做一日有百几蚊,喺呢度捡垃圾都赚得多过喺内地。”他坦言八十年代香港的木雕师傅已没落,时值香港工业起飞,各行业的人工是木雕工的两三倍,大多木雕师傅都转行当木工、泥水师傅。
萧炳强的公司,摆满了大大小小神态各异的神佛像。新时社网记者林少权摄
他感慨:“我落嚟香港能够一路做雕刻师傅,都系因为弟弟开铺头,日日都有嘢做,如果唔系早就转晒行。”他说,十几年前,曾有人叩门拜师入行,但因当时郭记已没有足够工作,他们都没有收徒。
时移势易,二千年后郭记兄弟的老家浙江东阳的木雕行业日益兴盛:“社会不同啦,内地现在有钱,人哋都钟意一些雕刻产品。”郭师傅说虽然现时在东阳做木雕生意好过在香港艰苦经营,但他没有想过将祖业搬回故乡,怕力不从心,“我哋都老了,不愿意再重新搞,你回去好似人哋都睇你唔起,落咗香港都生存唔到,好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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