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张明杰在高达整层楼的仪器检视蛋白质在高温下的变化 新时社报记者麦润田/摄
新时社网1月12日讯(实习记者余颖贞、记者吕少群)香港科技大学教授张明杰,早年在上海复旦大学学习化学,毕业后赴美国攻读生物化学博士。九十年代中叶学成来港,他笑言在香港生活时间最长,一直以香港为家。但他对香港社会现况深感忧虑,直呼“Hong Kong is very sick(香港得了重病)!”认为科创前景不容乐观。身为港科院创院院士,他期望创新及科技局和港科院的成立,能增强社会对科技创新的认同。
“我是1995年4月来香港的,回归时提出数码港、发展IT业等概念,我们也曾经很兴奋。”张明杰回忆往事时,还提到另一个现象,“就在另一边的深圳,成立了两家公司,就是今天的华为和腾讯。那时香港的财富和吸引力远远大于深圳,可是我们香港,今天有什么(世界知名品牌)?”
缺创新土壤 人才少出路
无独有偶,主营无人机的大疆创新科技有限公司,在全球市场占有率高达七成,最早由四名香港科技大学的学生研发,但选择了在深圳注册。张明杰比较称,深圳的生物制药公司数不胜数,香港则寥寥无几。他评论,科创公司的稀少,影响科研人才出路,“绝大部分博士生在香港没有工作可以做。”
两相比较之下,张明杰对香港的前景忧心忡忡,“我们也有进步,但速度比不上周边地方,这就是落后。”
由于两个孩子在美国读书,张明杰经常接触留学海外的香港年轻人,发现大部分都不愿意回港发展。他担心,香港的吸引力在下降,“如果连他们都不留恋香港,要吸引与香港没有关系的人才就更难了。”
张明杰认为,香港发展科创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培育创新的土壤,科研“根不深”。他介绍,研究资助局与科大均于1991年成立,在此之前香港没有资助研究的机构,缺乏科研的传统,全社会对科技的需要不是很迫切。“可能很多人会问,张教授你今年的研究明年能赚多少钱,但研究不是说做一个课题就结束了,是长期的过程。”他认为研究能积累社会对科研的认同,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培养人才,这在短期内都难以量化。
忧港政治生态窒碍创科
张明杰对创科局寄予厚望,但担心香港的政治生态会阻碍创科发展。尽管他肯定香港有公平透明的体制,竞争环境有利于创新,但提及创科局成立期间立法会议员的“拉布”,他痛心地叹息“Hong Kong is very sick(香港得了重病)!”他指出,当社会存在政治争拗时,发展科技会在政府议程的末座,香港正是这种情况。
要改变现状,创科局和港科院的成立或是起步。张明杰形容,以前在香港发展高科技“不知道要找谁”,创科局的成立,代表政府将科技发展“提到了很高的层面”。
身为港科院27位创院院士的一员,张明杰介绍愿景之一是为政府的科技发展策略提供咨询。港科院的创立本身具有象征意义,代表香港科技界的精英,向社会传递尊重科学的信息。
港科院另一愿景是科普,让社会了解科技的作用。张明杰认为,香港土地有限,人口密度大,工业发展成本高,而高科技产业附加值高,能够负担这些成本。香港的长远发展,一定需要科技支持,发展信息技术、生物工程等高端科技产业。
港科院搭平台连接国际
张明杰平时也身体力行,从事科普工作。虽然不会讲广东话,他也经常到孩子就读的国际中学开展科技讲座,还邀请中学生到自己的实验室体验科研。加入港科院后,他希望在做好科研的前提下,继续开展科普活动。
张明杰还希望港科院充当香港和世界科技发展间的桥梁。他举例称,香港科学界太小,而有些科研需要相当大的投资,“大到一个高铁的造价”,仅凭一个城市的力量难以做到。港科院可以与欧美、内地、台湾、新加坡的同类科研机构交流,搭建将香港整合进世界科技发展的平台。
尽管张明杰对两个机构的期望很大,但他承认这是发展科研的“必要不充分条件”,因为当前社会的重点并不在此。他认为,香港的政治和社会生态并不乐观,“咱们香港必须先解决(阻碍)政通人和的问题”。
认为研资局工作世界级
图:张明杰(左三)获科大理学院冠名教授,校长陈繁昌(左二)等致贺 新时社报记者麦润田/摄
张明杰教授在香港执教和从事研究逾20年,曾与香港许多涉及科研的机构共事。访问期间,他分享了对研究资助局(RGC)、科学园工作的评价。
张明杰称,他曾与研究资助局同行共事多年,认为其工作表现“相当好”,与世上同类机构相比也不逊色。他总结,资助局一方面做到了让科学家评价科学;另一方面,香港科学家不多,资助局能邀请其他国家和地区科学家来评价,有效避免资助项目时的利益冲突。
港科院创院院长徐立之,上月在团结基金会发表报告中建议政府拨款500亿作为科研基金,通过研究资助局评估发放,仿英美等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将研究资助局从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UGC)中独立出来。
促科学园加强支援大学生
对于这建议,港科院创院院士张明杰态度审慎。他认为想法好,但实施前应评估,总结独立前的好处和弊端,以及分拆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再决定如何扬长避短,新机构不能“为建而建”。
而致力鼓励本土创新科技的科学园,张明杰认为可以“做得更好”。他认为,香港的大学生创业十分困难,缺乏群体支持和氛围。他自己亦有很多学生想创业,却“不知道要找谁”,最后索性放弃。“我们把自己的potential(潜能)就这样丢失了”,张明杰遗憾地说。
研究导致自闭症蛋白
张明杰教授专注研究大脑神经系统的运作原理,以及大脑的发育过程。2011年,他的团队发现了可导致先天性失聪失明的蛋白“肌动蛋白7A”,目前正在研究可能导致自闭症的蛋白,最终希望了解精神疾病的发病机理,从而找到治疗方法。
香港社会生活节奏快,压力大,很多人患有抑郁症等精神疾病。张明杰称,以孤独症(自闭症)为例,全球有1%至2%的小童患病,受困于社交障碍。严重者还为家属带来痛苦,甚至对整个社会造成负担。但由于不清楚病因,目前没有药物能有效治疗精神疾病。
张明杰的研究,致力于了解大脑神经系统的发育及运作,期望找到导致精神疾病的蛋白及基因变异机理,从而研究出治疗方法。
期找出各精神病病因
现时,他带领的实验室正在主攻自闭症的发病原因。“我们想知道哪些蛋白,哪个基因,怎样突变,使得小孩子大脑发育出现问题,表现出自闭症状。”现阶段,研究团队对发病机理已有一定了解,未来仍将继续探索。
长远而言,张明杰希望找到不同精神疾病的病因。他介绍,有些疾病虽然症状相似,引起病变的蛋白和基因突变可能很不一样。近年出现的“个性化医疗”理念,就是针对不同病人的基因组信息,量身设计出最佳的治疗方案。
张明杰对疾病的关注,开始得更早。2011年,他和三位博士生发现可能导致先天性失明失聪的蛋白“肌动蛋白7A”,研究成果在科学界权威期刊《科学》上发表。他们花费五年时间,找到在细胞内负责运输的“肌动蛋白7A”,发现其主要针对听力细胞和眼睛的发育,若基因发生变异,可以导致不同程度的听力和视力丧失。若父母双方其中一位的“肌动蛋白7A”基因变异,新生的婴儿就有四分之一机会失明或失聪。这项研究,可帮助有相关病史的夫妇识别病变基因,评估遗传下一代的风险,并为药物开发提供科学根源。
最近,张明杰发现另一种与“肌动蛋白7A”相似的蛋白,控制肠道的消化吸收。当其基因出现某种变异,可能导致特定的肠道疾病。张明杰期望能有更多人认识到科技的作用,解决社会问题,为香港的科研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生态。
盼孩子觅得理想事业
除了科学家的身份,张明杰还是桃李遍四方的教授,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相信言传不如身教,一直以乐观的心态对待生活和工作,希望感染孩子和学生寻找自己热爱的事业,要“生活得happy(快乐)”。他鼓励孩子自主探索修读的专业,告诫孩子和学生要重视基础、提高竞争力,不要浪费时间。
“人的一生不长,最重要是生活得happy(快乐)、踏实。”这是张明杰的人生哲学,也是他希望给孩子和学生树立的榜样。他认为,人要先对得起自己短暂的一生,才能对得起社会,作出自己的贡献。
吁青年勿盲目听从父母
当前社会比较浮躁,有些学生及家长急功近利,对短期内出路好、人工高的专业趋之若鹜。张明杰则不以为然,“我让自己很不开心地工作一个月、一年、两年,我能忍受;但是让我一辈子都做不喜欢的事情,就算可以赚很多钱,我也肯定不会take(从事)。”他经常让孩子“go figure out what you like(去探索你喜欢什么)”,而不是盲目听从父母的意见做选择。
张明杰的两个孩子,在香港读完高中后到美国读书。老大一开始想效仿父亲,成为生物学家,后来又先后尝试化学和物理,最终决定修读经济学。他本科毕业后曾到Facebook工作一年,尽管工资很高,但企业的工作不够挑战性,又重返校园修读研究生课程,希望投身经济学研究,不断迎接学术道路上的挑战。
在张明杰看来,给孩子空间自由探索兴趣领域,也有前提条件,就是要打好基础,以便应对日新月异的社会。小儿子现在是大学三年级,修读的就是数学和统计两门基础学科。
张明杰在香港执教约20年,培养的学生中有十馀位在世界各地担任教授。对此,张明杰深感自豪,“他们能培养更多人才来做科学家,也证明我们香港培养的年轻科学家,在世界上能够获认可。”
张明杰简历
张明杰是结构生物学家,现任职于香港科技大学生命科学部。他出生于浙江省,先后就读于上海复旦大学、美国卡尔加里大学。1995年来港任教,并于2011年获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这是中国科学技术的最高学术机构,当选时年仅45岁。张明杰的研究方向是神经细胞信号传递,与团队关于“肌动蛋白7A”导致先天性失聪失明的研究曾刊载于顶尖学术期刊《科学》上。从事研究之馀,他近年醉心摄影,云南梯田、北国雪山等都留下其得意之作,不少挂在办公室里,与窗外的科大无敌海景互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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